但這位風電大佬近日的言論引發爭議。對標蘋果公司,或許是張傳衛的“一廂情愿”。
蘋果公司的致勝之道源自創新,這家由喬布斯創辦的科技巨頭將毛利低微的終端制造轉嫁給富士康等代工廠。
相比之下,招股說明書中的明陽智能也難稱“智能”。
作為中國第三大風電整機商,這家總部位于廣東中山的風電巨頭,員工結構很難與一家美國硅谷頂級科技公司相提并論。
招股說明書顯示,該公司員工主要以80后、90后為主,大專及以下學歷占比超過60%,生產人員占據近半,研發人員占比僅16%。
這樣的員工結構在燈飾、服裝、電器集群的中山市十分常見。
在長達十余年的發展歷程中,明陽智能更多時候側重于制造端。數量眾多的基層生產員工,支撐起該公司從上游葉片到中游整機的產業鏈布局,從而使張傳衛在價格戰中游刃有余。
這樣的產業布局在中國風電產業發展早期無可厚非。在國產化浪潮下,曾長期處于高價壟斷地位外資巨頭節節潰敗,世界風電競爭格局也因此改寫。
武鋼、韓俊良、張傳衛、張雷等大佬是這股浪潮的推動者和受益者。
如今,明陽智能已坐穩世界第七大風電整機商之位,加大技術研發力度被提上日程。
“明陽智能想給外界樹立技術型企業的形象,包括改名‘明陽智能’,任命技術出身的張啟應為新執行總裁,都與這一動機有關。”一名業內人士說。
十年前,這位軍人出身的60后企業家曾以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為榮。
現在,他正在思考如何引領一家擁有兩千余名低學歷生產人員的公司向“智能”轉型。
但過去重資產布局留下的歷史包袱,或許是張傳衛不得不面對的隱憂。
2019年1月23日,張傳衛在上海敲響明陽智能登陸A股的鑼聲。這家從紐交所回A的高端裝備制造企業很快受到資本市場熱捧。
但藏在1000多頁招股說明書里的明陽智能卻是另一番景象。
2017年,明陽智能研發費用僅為2.6億元,遠低于中國市場排名第一的金風科技(002202.SZ)的10.01億元,甚至低于當年排名中國第八的湘電股份。
經歷數年增長,其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比例,終于在這年達到4.95%。
明陽智能的員工結構也呈現低學歷、偏生產制造等特征。
截至2018年6月30日,該公司5220名員工中,大專及以下人員高達3274人,占比62.72%,其研究生及以上僅為348人,占比6.67%。這遠低于競爭對手金風科技和遠景能源。
生產人員和研發人員的構成對比更為強烈。截至2018年6月30日,明陽智能生產人員高達2496人,占比47.82%;研發人員僅為840人,占比16.09%。
相比之下,金風科技2017年研發技術人員高達2881人,占比34.41%;生產人員僅為864人,占比10.32%。
另一風電巨頭遠景能源這一比例更高。其官網宣稱,公司共有1700余名員工,研發及技術人員達 70% 以上。
明陽智能的學歷與專業構成,很難讓外界對其產生高科技印象。
但該公司一位前高管稱,該公司生產人員偏多,源于張傳衛多年前在上游葉片領域的布局,僅風機生產人員與同行并無太大差異。
招股說明書顯示,明陽智能的葉片生產工人超過千人。
張傳衛早年布局上游葉片,與其制造業基因和當時的行業競爭情況有關。
這位深耕制造業31年的風電大佬,曾供職于河南信陽高壓開關總廠,并于1990年來到改革開放前沿廣東。
鄧小平發表南方談話次年,張傳衛辭職下海,組建中山市明陽電器有限公司,生產輸配電設備。
十二年后,《京都議定書》生效,為推動可再生能源發展,國家發改委出臺“風電設備國產化率70%以上”的新政,試圖打破外資高價風機壟斷中國市場的局面。
張傳衛順勢進入風電行業。
2006年,他創辦明陽智能的前身廣東明陽風電技術有限公司(下稱“明陽風電”)。彼時,風電行業大熱,上游產品葉片價格大漲。
這位制造業出身的風電大佬決定北上,在風力資源豐富的三北地區建立生產基地,吉林、天津、甘肅等地葉片生產廠隨之拔地而起。
十年前,張傳衛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透露,這些生產基地多與經營困難的地方國企合作。
明陽風電的到來,為當地政府帶來稅收,并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難題。張傳衛也借此很快在三北地區打開局面。
在上游葉片領域的布局,以及其他零部件實現自產,讓明陽智能擁有成本優勢。
招股說明書顯示,2015-2017年,明陽智能1.5MW、2.0MW、3.0MW三類機型的單位售價和單位成本,均遠低于金風科技、運達風電、海裝風電等競爭對手。
低價讓明陽智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但低價背后,是數家葉片子公司虧損的困局。
在三北地區棄風限電大環境下,以葉片生產為主的吉林明陽基本處于停產狀態,天津明陽葉片公司等也陷入經營困境。
對此,張傳衛曾感慨:“公司每天一開門,就有800萬出去。”
轉機出現在2016年。當年11月,國家能源局發布《風電發展“十三五”規劃》,劃出四個海上風電重點省份,廣東位列其中。
面對這個技術含量更高的新戰場,張傳衛深知,憑借過去傳統制造業的打法,很難在這個萬億級市場搶占制高點。
作為公司創始人,他必須盡快帶領這家中國第三大風電巨頭實現轉型。
十年糾葛
如果沒有十多年前的一紙技術合約,明陽智能的轉型之路可能會少些磕絆。
廣東被劃入海上風電重鎮那年,張傳衛終于向aerodyn付完最后一筆款。
這家鮮為人知的德國風機設計公司,是明陽風電此前十年的核心技術來源。
2006年,風電新手張傳衛在行業老前輩王文啟的幫助下,與aerodyn旗下子公司aerodyn Energiesysteme GmbH簽署委托設計開發合同,委托后者開發和設計1.5MW風力發電機組相關技術。
當時,國產化新政掀起巨浪,但中國本土企業在風電領域的相關技術積累尚且薄弱,歐洲不少風機設計公司由此成為合作目標。
王文啟是其中關鍵人物。他原是新疆水利水電研究所所長,是中國風電行業的奠基人之一,其“門徒”包括金風科技董事長武鋼。
此外,明陽風電、聯合動力、華銳風電等引進德國技術均由他牽線。
當時,aerodyn出現經營困難。這家只有54名員工的輕資產小公司正在尋找技術落地的合作伙伴。
張傳衛捷足先登,將該公司的技術版權牢牢掌控。
此后,聯合動力、華儀電氣等多家風機制造商紛紛引進aerodyn的技術。
Aerodyn一度成為業內最負盛名的外國設計公司。該公司創始人Sonke Siegfriedsen甚至親率9人團隊駐扎中國上海辦事處。
“當時很多風機,外殼千差萬別,但打開以后,里面幾乎一樣。”上述明陽智能前高管稱。
這一狀況,反映出在中國風電行業起步時期,技術研發不被重視。
在這樣的土壤中,Aerodyn快速成長。短短兩年后,當與明陽智能再度簽約時,Siegfriedsen已能與張傳衛平起平坐。
新協議規定,合作方式為雙方合作開發,明陽風電在中國大陸地區享有相應的生產和銷售的排他性權利。
這是張傳衛在2.5-3MW陸上風機和5/6MW海上風機領域的提前布局。
但根據協議,技術研發依然由aerodyn主導,明陽風電核心技術繼續受制于人。
不過,在與aerodyn長達十年的合作中,明陽風電不斷消化吸收其技術,并嘗試自主研發。
研發重任落在首席技術官張啟應肩上。這位德國海歸此前供職于國電聯合動力,曾主導設立該公司在上海的研發中心。
更早之前,他還供職于aerodyn Engergiesyteme GmbH。2006年,張傳衛與該公司簽約時,他正是后者上海代表處項目經理。
十年后,張傳衛終于完成向aerodyn最后一筆付款。
次年,他把公司更名為“明陽智慧能源集團股份公司”,欲向外界樹立技術型企業形象。
變化不止于更名,張啟應被提拔為執行總裁,并加快對研發人員的招兵買馬。
2015-2017短短三年間,該公司研發人員增長超過250人。明陽智能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比例,則由2015年的2.99%上升到2017年的4.95%。
但這仍與競爭對手存在較大差距。反應在產品上,明陽智能生產陸上3.0MW以上大功率風機的能力相對欠缺。
在中國陸上風電裝機趨于飽和的情況下,海上風電逐漸成為競爭的主戰場,但海上風電對風機的質量和功率提出更高要求。
扎根廣東的明陽智能在海上風電新戰場占據地利優勢。
廣東省政府對這家本土風電巨頭鼎力支持。去年4月,廣東省推進海上風電建設工作現場會,更是被安排在位于中山市的明陽集團總部召開。
站在建設粵港澳大灣區的風口上,張傳衛風光無限,但明陽智能的轉型之路,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