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為什么說“華龍一號”是中國核工業60年堅持自主創新的成果?
邢繼:60年來,中國核電人緊跟世界先進核電技術發展步伐,從CNP1000、CP1000、ACP1000再到“華龍一號”,20年4個自主型號的名稱,折射出的是一代接一代中國核工業人,在自主創新核電技術的艱難歷程上不斷追求更高目標的執著精神,是對初心的堅守。在各種困難與挑戰面前沒有動搖,突破一個個技術瓶頸,最終形成了“華龍一號”。從一窮二白,水泥、鋼筋都依賴進口,在短短30多年的時間里使我國一躍進入核電技術先進國家行列,靠的就是對目標的執著堅守。在首堆工程開工以后,華龍團隊不斷在優化改進設計,不斷創新建造技術,從福清到卡拉奇,再到漳州和海南,每一個后開工的項目都在汲取前面經驗反饋的基礎上進行優化改進,使華龍的安全水平和經濟性不斷得到提升,這同樣是源自對這種初心的堅守。
記者:“華龍一號”在自主研發和建設過程中遇到過哪些困難?
邢繼:針對核電站非能動研究我們缺少技術基礎,沒有現成的東西供我們借鑒,研究難度非常大。我們有一支隊伍負責研究非能動安全殼余熱排除,這是保證在事故后作為第三道安全屏障的可靠性。他們從理論研究開始,研究出初步方案,再進行原理性實驗驗證非能動循環理論的可能性;為了讓系統具有足夠的換熱能力,他們對10多種不同換熱器進行研究,選擇出最適合的,設計出來再進行1:1試驗,確認換熱器性能滿足要求;這還不夠,他們設計并建造了世界上最大規模綜合試驗臺,模擬事故后的反應堆廠房,又進行了全面的實驗驗證,以確保設計可靠性。這個過程不斷重復進行,方案也不斷得到優化,有時一做就必須連續多天不能間斷,2018年8月29日凌晨,當所有人都已進入夢鄉之時,他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主控室、離開試驗臺。盡管已是深夜,但是他們臉上卻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這一天對他們來說意義非凡,伴隨最后一次試驗的結束,非能動系統11個正式工況、累計18次試驗圓滿完成。這些工作非常成功,遠超出了我的希望。在系統總體設計時,目標是每個系統各自實現總體的33%,這樣三個整體達到百分之百,但他們通過不斷優化改進,使每個系統達到了50%,大幅提升了安全余量。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研發過程中團隊給了我很多勇氣和信心。我們華龍團隊中35歲以下年輕人占了一多半,是個非常年輕的團隊。核工業是一個沉甸甸的行業,在這個行業里,責任和擔當是每個人都要去面對的,核工業的年輕人需要把自己未來的發展和這個行業的發展聯系在一起,和國家需要聯系在一起,這是一種歷史的使命。同時我相信,當前核工業發展的大好形勢也為我們的年輕人搭起了施展才華的舞臺。
“建設核電強國”是核工業人共同的愿望。我們還會繼續努力,將“華龍一號”首堆建成發電當成新的起點,不斷持續優化改進自主核電技術,讓中國自主技術引領核能未來發展。
記者:“華龍一號”堅持自主創新,在科研成果轉化方面有哪些經驗和啟示?
邢繼:核電站是世界上最復雜的能源系統,華龍的研發集結了國內17家高校、科研院所的力量,國外有14家企業或大學參與,簽署科研合作協議上百項。我們在研發過程中開展了產學研合作,克服了很多困難解決設備國產化難題,滿足第三代核電要求。在核電主設備(RPV、SG和主管道等)上通過聯合研制實現了100%的國產化,不僅關鍵設備,核電建設用的大宗材料也是如此。比如說電纜,三代核電的要求,假設出現嚴重事故,為確保核電安全,電纜必須能夠耐受嚴重事故考驗,而且以前二代核電站用的電纜鑒定壽命40年,我們三代核電站電纜鑒定壽命是60年。我們與廠家一起研究,實現電纜壽命的延長,提高耐高溫高壓性能。電纜通過了十五天的模擬高溫高壓環境試驗,又經過了十五天強堿性溶液浸泡試驗考驗后,通過了最后的耐電壓性能試驗,成功驗證了電纜在極端情況下的安全功能。再比如安全級電纜的熱縮套管,以前長期被國外一家公司壟斷,我們和國內企業聯合研發的“華龍一號”嚴重事故用電纜熱縮套管打破了這個局面,而價格只是國外廠家的1/5。
類似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我們聯合東方電氣、哈電集團等58家國有企業,聯動140余家民營企業,帶動上下游產業鏈5000多家企業,共同突破了411臺核心裝備的國產化,首堆工程國產化率達到88%,實現了由“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的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