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國際石油市場持續動蕩,國際油價波動成為常態,這使得國際機構和投行越來越熱衷于在歲末年初對國際油價走勢進行預測,預測結果成為業界關注的焦點。但是,各類機構進行預測的目的及依據千差萬別,鮮有機構的預測能夠與實際相吻合。對實體企業而言,分析影響油價運行的諸多因素,充分掌握國際石油市場運行的特點,有效利用原油期貨市場價格風險管理工具,根據生產經營實際,突出做好油價下行的風險管理,更具有現實意義。
全球石油需求(百萬桶/日)
2023
國際油價起伏,主要因素的影響未達預期
2023年初,機構普遍預測,世界主要經濟體將陷入經濟衰退,并將伴隨高通貨膨脹和高強度的貨幣緊縮。受此悲觀氛圍影響,業界預計國際油價將出現較大幅度的下跌。事實也是如此。2023年,布倫特原油期貨均價82.05美元/桶,比2022年下跌16.4美元/桶,跌幅16.66%;年末收于77.08美元/桶,比2022年末下跌10.28%;年內最高收于95.35美元/桶,最低收于70.06美元/桶,振蕩幅度29.44%。2023年,WTI原油期貨均價77.63美元/桶,比2022年下跌16.62美元/桶,跌幅17.63%;年末收于71.33美元/桶,比2022年末下跌11.13%;年內最高收于95.03美元/桶,最低收于63.64美元/桶,振蕩幅度39.11%。2023年是2014年以來國際油價運行最為穩定的年份,布倫特油價和WTI油價的振蕩幅度均最小。
總體來看,2023年,國際油價呈現出先下跌、后上漲、再下跌的走勢,可劃分為三個階段。一是7月前的震蕩下行。受世界經濟增速放緩和貨幣政策緊縮持續的強烈預期的影響較為深刻,布倫特油價和WTI油價均創出俄烏沖突爆發以來的最低點。二是7到9月的快速攀升。受歐佩克+延長減產期限(包括沙特自愿額外減產100萬桶/日)、歐美等主要西方經濟體通貨膨脹率持續走低和美國商業原油庫存持續下降等因素影響,國際油價持續上行,在9月28日達到年內最高點。三是10月之后的快速下跌。雖然巴以沖突對國際油價造成了短暫影響,但是隨著通貨膨脹率進一步下降到4%以下,市場參與者的關注點普遍轉向美聯儲何時結束加息進程以及西方主要經濟體貨幣緊縮政策累積效應的顯現,市場觀望情緒加重,交易活躍度降低,國際油價進入下行通道。
與年初的預測和市場氛圍對比,2023年國際油價的運行可以概括為“三個未達預期”。
首先,經濟衰退對油價的影響未達預期。2023年初,歐美等主要經濟體將陷入經濟衰退的預期成為影響國際油價的重要因素,業界普遍預期國際原油市場需求疲軟,供需失衡。而歐佩克2023年12月發布的報告預測,2023年全球原油需求增長246萬桶/日,達到1.02億桶/日,超過新冠疫情前(2019年)的9796萬桶/日,創歷史新高。2023年,全球原油需求增長2.47%,如不考慮2021年和2022年的恢復性增長,增長幅度為21世紀以來的第三高。國際能源署(IEA)的數據顯示,2023年全球原油需求增長230萬桶/日,達到1.017萬桶/日,創歷史新高。
其次,貨幣政策對油價的影響未達預期。鑒于2022年歐美等主要經濟體出現了高通貨膨脹,2023年實施緊縮貨幣政策并持續加息成為其央行的必然選擇,這將降低國際油價中包含的金融溢價。從實際情況看,WTI原油期貨交易與美聯儲連續加息的相關性較強,2023年其成交量較2022年萎縮3.72%,成交額下降3.04%;而布倫特原油期貨交易與美聯儲連續加息沒有相關性,其成交量較2022年增長18.14%,成交額上升17.38%。
最后,地緣政治對油價的影響未達預期。一方面,西方國家針對俄羅斯石油和石油產品出口制定了限價銷售措施,但俄羅斯原來面向歐洲出口的原油快速找到了新的市場,為烏拉爾原油建立了新的市場價格體系,其與布倫特的價差由2023年初的約30美元/桶下降到年末的約18美元/桶,更是在9月末一度縮小至約14美元/桶。另一方面,2023年10月爆發的巴以沖突,以及年末也門胡塞武裝的行動引發紅海局勢緊張,僅對國際油價產生了短期影響,沒有改變國際油價的下行趨勢。
2024
影響因素復雜,國際油價走勢不確定性增強
目前,各國際機構和投行普遍預測,2024年國際石油市場供需關系將更加寬松,并下調了油價預期。美國華爾街五大銀行預計,在沒有重大供應中斷的情況下,2024年布倫特油價的中值為85美元/桶。其中,花旗銀行預計均價為75美元/桶,摩根大通預計為83美元/桶,摩根士丹利預計為85美元/桶,美國銀行預計為90美元/桶,高盛預計在70—90美元/桶之間。路透社在2023年最后一周對34名分析師和經濟學家進行的調查顯示,他們均下調了2024年油價預期,WTI油價預期平均為78.84美元/桶,布倫特油價預期平均為82.56美元/桶,其中僅有1人預計布倫特油價將高于90美元/桶。
需要注意的是,各機構對油價的預測是動態的,它們將根據市場的變化對原來的預測進行相應調整。因此,我們需對2024年國際原油市場可能出現的變化保持警惕,并制定好相應的措施。
綜合來看,2024年國際原油市場面臨五個方面的不確定性。
一是歐佩克+減產是否已成“強弩之末”。無論是歐佩克還是歐佩克+,都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成立的。但是,其成員國的經濟發展差別較大,財政收入對油價的需求和經濟社會運行對油價的承受能力也各不相同。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就維持國內財政平衡而言,伊朗需要油價超過300美元/桶,阿聯酋則只需41美元/桶,預計歐佩克+成員國2024年所需油價平均約為96美元/桶,高于當前油價和2024年油價預期。就維持國際收支平衡而言,哈薩克斯坦所需油價為88美元/桶,阿聯酋則只需32.6美元/桶。如何平衡成員國之間的油價訴求,是歐佩克+面臨的突出矛盾。沙特自愿減產和俄羅斯所面臨的嚴峻制裁形勢,是歐佩克+現行減產機制得以有效運行的重要基礎。但是,出于對持續減產的不滿,安哥拉已經退出歐佩克。預計2024年歐佩克+機制的不穩定性將因非歐佩克+產油國的增產而增強。
二是非歐佩克+產油國增產是否強勁。從近期國際石油市場來看,歐佩克已經自我定位為供需平衡者,試圖根據非歐佩克產油國的產量狀況調整其成員國的產量配額,以實現可接受的油價。因此,非歐佩克產油國不斷擠占歐佩克的市場份額。對于2024年全球原油需求,IEA預測將增加110萬桶/日,咨詢公司阿格斯預計將增加150萬桶/日,歐佩克預計將增加225萬桶/日。美國是國際原油市場最大的變數。美國能源信息署(EIA)預計,美國2024年原油產量將為1311萬桶/日,比2023年增加18萬桶/日。歐佩克預計,2024年非歐佩克產油國產量將增加137萬桶/日,低于2023年的增量178萬桶/日。非歐佩克產油國的實際增產情況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歐佩克+的產量政策。
三是美聯儲何時進入降息周期。國際油價中包含的金融溢價與美元貨幣政策相關。但不可忽視的是,中國、印度等新興市場的實體企業和機構參與國際原油期貨交易的活躍度呈上升態勢,貨幣政策則具有相對獨立性。這是布倫特原油期貨交易量未受到美聯儲緊縮貨幣政策的明顯影響,在2023年大幅增長的重要原因。目前,市場對美國開啟降息進程的預期正在增強,但何時開始降息還有待觀察。降息將有利于提升原油期貨交易的活躍度和金融溢價。在降息情況下,供需基本面的任何正面變化都可能被期貨市場所放大,而任何負面變化都可能被忽略。
四是地緣政治環境越來越詭譎多變。俄烏沖突還沒有結束的跡象,巴以沖突仍然具有較大的外溢風險,美國等西方多個國家進入大選之年,其對外政策或將發生變化。這些因素將增加國際地緣政治環境突變的風險,地緣政治環境變化將在多大程度上、多長時間內影響國際原油供應和海上運輸安全,值得關注。
五是能源轉型的沖擊及應對。《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8次締約方大會提出,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推進能源系統向脫離化石燃料的方向轉型。與此同時,向新能源快速轉型的歐洲國際石油公司在2023年出現了回歸油氣主業的跡象,歐盟和美國則加大了對新能源產業補貼的政策力度。2024年,各國政府以及國際石油公司如何處理能源的經濟性、安全性、可持續性三者之間的關系,將對國際石油市場供需平衡產生重大影響。